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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2年7月15日星期日

板屋,回忆


板屋,回味

   木板就这么横着,叠沿着几根木柱钉制成阶梯板墙,之间不能密实,有光自板墙罅隙伸出,激光剑出鞘。辨不清虚实,那时我们都迷星际大战,让我忘了战场从来都在这里不在远方。木板上的油漆已经剥蚀风化,龟裂成多片依附在木板上苟延残喘,连同蛀蚀的木板轻易不能搅扰。强行剥落,隐约有种腐朽的味道,再挨近,可见白蚁大军惊吓得四处溃窜,脚步摆动得更勤。此时,还有白蚁大军前来助阵,腐蚀的声势更加浩大。无天花板,屋顶举头有七尺,几块锌片相互衔接草草搭上,多少年来缝缝补补,似乎不怎么牢靠。也算残旧,却怎儿也屹立不倒,在我的记忆力里也如是。

   那个年代,一间厕所足矣。厕所建在屋后,木板筑起,偌大,独立成间,打井水洗衣兼如厕方便皆在此地一次完事,省空间。板墙底下不围木板,通风,其实是为了要让水疏浚出外。也有弊处,由于靠近芭场,容易惹苍蝇。蹲着解放,一坨屎下去,臭味未出,苍蝇先到,伺机而动抢先穿越板墙底下,依附在那坨屎上满满一层都是。有时还会来扰,嗡嗡飞来更多盘踞在我身上骚痒一阵,怎么也挥之不去。最可怕还是苍蝇着陆处的皮肤会莫名感觉冰凉,有些黏人,湿湿的,该不是沾染些粪便再移植我身上,好滋润皮肤。凑近闻,真有些异味。难受,经事后清洗仍于事无补,细想起来,不都是自己的味道。那段被苍蝇包围,悠悠的厕所岁月。

   这个木寮,我们俗称板屋,占地不大,就这么简陋的围地而筑,走路时还会有依依歪歪的声音,腐朽的肉身,可以倒数着年份的衰退了。老一辈人都有三代同堂的传统观念,为后辈的自然不敢忤逆,幸好亲戚不多,勉强凑着挤睡一房,也算能住。

   如今还记得,每到傍晚这个黄金时分,就会与几位哥儿们在约定好的地点集合。人聚齐,就骑着脚踏车闯荡江湖。其实,倒也不是真闯,到了一个固定地点便会停下,下车,调整好脚踏车站脚,立稳了,就朝一间旧式杂货店走去,同样也是板屋。佯装进去表面上是买零嘴的,实则葫芦里是想借机亲近杂货老板的女儿,坐柜台收钱那位便是。大伙总会磨磨蹭蹭在店里来回踅绕,无非是想多窥瞄几眼,许久,再不挑选好物品会惹人疑窦,便随手抓起一把糖果到柜台付钱。在那略显窘迫与老板女儿的对望间,她朝我们微笑,那一刻时光,曾经因此被我们擅自想象成某种暧昧的情景,纷纷情意悄悄滋长,心里像似暗地里认定彼此什么,玩家家酒,一段童真的皮影戏在背后无声无息地晃动着。

   附近一位唤作春婶的与婆婆要好,两人一起很是健谈。彼此一闲着,互约到老地方,摊开两张木椅坐下,就可以聊得地老天荒沧海桑田,也会忘记时间烧饭。老地方就是那春婶的旧破屋——木板屋,年久失修,有些木板已经朽烂,一拳下去应该可以凿穿,否则便是内力不足。屋顶几处已破落见光,雨天时还会在屋里摆出数个水桶,置放在屋顶破漏处底下,等待盛一道道涓涓细流。无处不见缺陷,屋柱也不稳,常叫人担心,可春婶已住在这二十几年咯。

   “这屋虽破,可真能住!”她每每坚持说道。说是不搬的借口,竟也是真。

   春婶的丈夫早到义山公墓睡觉去了,剩他一人独处老屋也是可怜。听说,她儿子想接她老人家到加拿大享福,可他坚持不肯离开这里,说是就算屋子塌了,也要守住与老伴的回忆。我折服,她坚持的意义。当初我一直以为,春婶是个很念旧的人。

   上中学没几年,租期已满,我们便迁走了。一个新的租屋区,离板屋老家甚远,不知是在地球的哪个角落。从此钢骨水泥取代木板,而板屋老家就那样搁置不理,浑忘年月。不知道是我们遗弃了板屋,还是时代遗弃了它。

   悠悠岁月微风轻拂,此后不晓得过了多少个时日,我再次踏上记忆之罅。多年以后回去,才愕然发现屋主没去打理,就这么空置着。时代的巨轮辗过,板屋老家显得有点沧桑,屋顶果真不牢靠,几处锌片已经生锈,酥了,瘫了下来。坚强的可是板墙,屹立未倒。白蚁也有情,可能只是想保留仅存的回忆,而不继续侵蚀。那间厕所,早已被野藤占据而不是苍蝇,裹绕板墙重重几层,纠缠着我与它的情感,当有些回忆里的日子无法在现在的生活中继续放映时,记得把回忆用时间裱好,然后藏在每个人心中的那座博物馆,或许那会是最珍贵的文物。

   余晖未退,原本倾斜的景物仿佛染上了灰黄的色调,只是不知道影子也已经颓然老去。又是这个时分,昔日豪侠却早已在江湖中消声匿迹,可能已经收拾包袱归隐,也说不定真独自闯去了,彼此没再联络。恍然之间在老板屋杂货店前经过,十年老店已是关门大吉,追随时代老去。门前有些稀落的树叶,杂货老板的女儿没见着,倒是看见老板走出来。他佝偻着背,龙钟的身躯似乎更驼了,他持起椰骨扫帚,低头不语,专心致志的,扫走时间一地的零落。但也只能哀叹,时代变迁了,那个时代的光景也会随之渐渐消隐。杂货店终究敌不过林立的霸级市场。老去了,和他的椰骨扫帚一样该老去了,追不上时代 的某个转折。一位守在时代背后的战士,似乎很不服。

   至于春婶,他的破屋早拆除,木板卸下,换上一座崭新的钢骨水泥屋子重新矗在这破屋旧址。屋子重建是春婶的主意,许是她老人家开通了,抑或思想变了,变得不再那么念旧。一个时代的隐喻,心理上也会有所变化(都已经改变啰)。

   抽屉里还留有在板屋老家时的相片,收藏在一个生锈的饼干铁盒里。母亲看见,总觉得占位,换我来,“丢了吧”。我却不舍,仅是想保留着,偶尔闲暇时能够拿出来回味。想起来也许久没再看那些相片,是该回味了。有些意兴阑珊,取出铁盒,擦拭去岁月遗留的尘埃,心里想着盒子里是否会有我遗忘的记忆。指甲抵住盖沿往上拉;噗啦一声,多年闷着的空气顿时释放。出土的文物终得以再见光,凑近闻,果然十年的土味一如既往。



后记:
这篇作品是羞涩的记忆,正如这篇作品羞涩的文字一样,人生第一次参赛的文学奖,人生第一个文学奖,第一次接受亲人离世的伤痛,所有的第一次都在这里,要说这是为了纪念离世的公公写的作品,里面却没有一段公公的影子,这或许是我的潜意识所为,我只想留给公公最好最快乐的回忆,那段回忆不能共有,却能共享。老板屋外,偌大的红毛丹树下有一位老者端坐,口叼根烟,烟圈里有寂寞,喃喃自语。
这应该是公公留给我最后的印象了…………
我始终无法理解他曾告诉过我的寂寞。

2011年第五届全国中学生文学创作比赛 高中散文组优秀奖(二等奖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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